当代人听到一首很好听的歌会说:哇,这歌好抓耳朵!又或者说:我能拿它当闹铃,一个月不带换的!但是,古人描绘一首好曲子,却更注重听到了什么,拿伯牙子期为例,钟子期第一次听到俞伯牙弹奏高山流水时,就能描述其琴声: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可见,古人听“懂”音乐,懂的不是其韵调,而是听音乐中的想要表达的含义。
今天我们要讲的就是历史上很会“听”音乐,还为音乐作诗赋,并在后世流传甚广的文豪就有以下几位:
第一位,韩愈,作品《听颖师弹琴》;
《听颖师弹琴》全诗共十八句,描写琴声的只有前十句,后八句是诗人对琴曲的体悟和感慨,诗文的最初,写的是琴音勾缠,像小儿女之间吵嘴埋怨的低语,后面紧接着就是琴声昂扬,仿佛勇士在战场上拼杀,两句相连,仿似告诉读者,因为男人要上战场了,是以才会有前句中描述的小儿女之间的争吵。
再后一句是写琴音飘渺,如浮云,如飘絮,虽然天高云阔,但是也漫无根基,只能随风飘荡,展现的或许是男儿疆场上的迷茫,也可能是女孩对男孩的担忧。
随后韩愈又写: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这一句,写音乐中忽然又了主调,声声夺人,联系上文,或许可以推测,此时男孩已经立下了汗马功劳,成为了人中龙凤,让人见之难忘。
最后,韩愈又描述琴音如登梯,音调一点点的攀升至顶峰,之后又如激湍飞瀑从崖壁坠落般陡然而降,似一落千丈,让人惊心,最后这句一落千丈,让人对前文中的“小儿女”之间的生活、感情等问题充满了无限遐想,而这种欲扬先抑与一落千丈的冲击感,也是韩愈从颖师的琴声中“听到”的画面。
第二位,钱起,作品《省试湘灵鼓瑟》;
如果说韩愈的《听颖师弹琴》更多用了“喻”的手法,那么钱起的《省试湘灵鼓瑟》更多的注重于“听”,只不过这个听并不是诗人自己听,而是神灵、草木、流水等事物在听,钱起诗中说:湘灵水神善于鼓瑟,每当听到湘灵弹奏乐章,河神辛夷都忍不住随乐曲舞动,但湘灵的乐曲往往哀婉幽怨,远行的游子往往不忍倾听,因为害怕被勾动了那压抑着的思乡之情。
湘灵的乐曲声音穿透力极强,远方坚硬的石头听了这乐曲都会为之感伤,当乐曲越传越远,传到了舜帝安枕的九嶷山时,舜帝之灵也会为之苏醒进而思慕,另外,那长在苍梧的白芷香草同样能听到湘灵的乐曲,更会因为这样的乐章默默吐露更多芬芳……
钱起用极其夸张的“听”,描绘了湘灵鼓瑟的美好,同时也表达出了美好的音乐会引动世间的人、事、物产生共鸣的中心思想,让人读后依然觉得余音袅袅,遐想无限。
第三位,白居易,作品《琵琶行》;
《琵琶行》写的事白居易被贬江州,夜送友人时,偶遇琵琶女的故事,为赞琵琶女弹奏的技艺高超,白居易用“以声比声”的手法,用文字描述了一曲别开生面的琵琶曲,比如,白居易说这琵琶大弦拨动的声音,就像倾盆大雨打落人间,错落的想起清脆又密集的击打声,而小弦拨动后,又似有人用吴侬软语在低声交谈,大弦小弦交错着弹奏,又像大大小小的珍珠掉落在玉盘的声音,让人耳目一新。
之后又说,琵琶声过渡时,就像夜莺轻啼着从花朵之下滑过一般流畅,但到了乐章艰涩之时,又像细细的泉水想要在冰川流动一般艰难,但当这艰涩的乐章完毕后,琵琶声又像银瓶乍然被摔落在地,曲调忽然转向激昂,这种激昂,就像将士在战场上厮杀一样,马长嘶,刀枪鸣!
一曲琵琶弹毕,白居易送客的浔阳江头寂寥无声,似乎无论是人还是江风流水,都沉浸在了之前的琵琶乐曲之中,不愿醒来……
第四位,苏轼,作品《水调歌头·昵昵儿女语》;
苏轼的这首《昵昵儿女语》同样是写琵琶,但与白居易不同的是,他这首词是应人所求而作,或许苏轼所听到的琵琶曲与白居易所听到的类似,都是起调婉转,忽而激昂,曲调层层递进,但苏轼对此的形容却与白居易有较大的区别。
比如说,白居易说大弦小弦嘈嘈切切,如落雨又如私语,而苏轼却表达得更为哀婉,他说:恩怨尔汝来去,弹指泪和声——曲调开弹,已经是让人泪流满面。
而后的激昂处,则是:一股填然作气,千里不留行!到了这一句,仿似多了几分不羁和释然洒脱,之后曲调回转轻忽,苏轼描写说回首暮云远,飞絮搅青冥,这一句,更是显得有些飘渺气概,纷飞的柳絮,似乎有了搅乱苍天的能力。
最后,当琵琶声渐渐攀高,苏轼又写琵琶声中最为激昂又立马转为低鸣的那支旋律犹如百鸟中的彩凤,它不曾鸣叫,但却在不断的向上飞行,可惜飞行的过程中还突遇艰险,直接导致了它陡然从空中跌落,直至坠入深渊……
严格来说,苏轼这首《昵昵儿女语》其实和韩愈的《听颖师弹琴》更为相似,但诗人的表述不同,成就了诗词中不同的情感,其中,韩愈是听到了惊心动魄,而苏轼听到的则是被搅弄的风起云涌。
不管是哪一位诗人,对于音乐和诗文,都有自己的理解,而我更希望,有一天,接受过华夏文明熏陶的我们,也能在遇到美好的事物,比如音乐,比如歌舞,比如一汪江水,甚至是一朵鲜妍的娇花时,都不再是直白的赞:哇!太美了!而是能如古代文豪们一样,出口成章,吟出更动人的篇章!